发表时间： 16/04/2023 - 16:50
中国军队4月8日至10日在台海展开了为期三天的环台军演。与2022年8月举行的上一次大规模军演有所不同的是，本次军演开启了解放军包围台湾的新的作战模式。演习期间，中国军队对台湾“关键目标”展开模拟打击，也在网络上发布了一段战机对台发射导弹的模拟短片，充分显示了解放军攻台的实力和决心。中国本次军演在怎样的背景下展开？意义何在？面对中国的一次次军演，国际社会又如何反应？我们请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做一下点评。
法广：首先请谈谈您如何看待中国本次军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北京连续两次发起大规模军演传递了怎样的信息？
夏明：是，首先我们看看这次军演和去年的军演，两次（军演）在内容和规模上有什么样的差异？来看看它到底要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首先从时间上，这次军演比上次时间要减半。上次时间是一周，这次是三天。另外，上次的军演，它是对台湾的周边的部分海域实行的直接封控、宣布了禁飞区。这次基本上没有进行封控，所以对台湾的实际的经济或者日常生活带来的影响也就比较少；第三，上次是实弹演习，而且主要是以大陆为基地、对台湾进行一种主要是以导弹部队-尽管它也会动用海军和空军-，但主要是导弹部队，对台湾进行一种打击、或者进行一种围攻。但这一次它所说的叫“立体的”，是一种全方位的、是陆海空加上导弹部队全方位的实战演习。而这个全方位的实战演习，主要的一个特色，当然是比上次更具有机动性，而且对台湾的东部也进行了封堵。也就是说，它现在把上次的一种直接的、陆基为基础的这种导弹打击，变成今天的以一种海陆空配合导弹全方位的立体的实战的、或者叫登录台湾的演习。它这样就向人们展示出：我可以先打击、后登陆，就像它的新闻发布说的：我们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在实战的条件下，部队可以联合一体作战，可以完成对台湾的保护、或者阻止外来的任何的干涉等等。这是它的主要的一个说法。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它的两次军演有一些的差异。
但是，如何评价这次军演的意义、价值，它传达怎样的信息？我还是认为：这次军演总的来说就是一个表演，而且是一个宣传表演，尤其是它通过没有实弹的方式，使它的表演不会擦枪走火。所以我觉得总的传达的信息，还是一种文攻武卫。所以它目前来看，真正要用武力来攻击台湾，这个可能性还是非常的小。目前来看，它主要还是进行文宣工作，也就是宣传战、心理战和展示他的统战的各种技巧。为什么有这种差异？为什么我不认为它会走向实战？因为现在有很多人认为：中共就在准备、就是要走向实战，尤其是昨天（4月12日），世界著名的投资人巴菲特把他40多亿给台积电的投资全部出手，因为他就担心台湾战争即将爆发。我认为，他这种反应是一种过度的（反应）。
这里边，有一个主要的区别就在于：首先我们看它的背景。今天台湾的军演和上一次的背景有点不一样。上次的背景是在（中共）二十大前，也就是习近平在要夺取他的第三任任期，要让他的习家军全面上位，在一个夺权的过程。而这个夺权过程其实还是有风险，能不能成功？我们看到：在这个会议上，包括胡锦涛被请出场外，这些都暴露出它还是有风险、有不确定性。所以习近平在去年夏天的军演，其实主要是配合他自己的连任到第三届、和他的习家军的全面上位。而且当时因为他可以进行实战演习，还有一个背景就在于：中国当时还是在疫情的封控期间。今天的疫情已经解控了。所以当时在疫情封控期间，打一场疫情战、打一场军事的模拟战，对他来说掌控的还比较容易；今天的话，情况就会变得更难。而且当时乌克兰战争还没有完全的明晰化。今天乌克兰战争也越来越明晰化。所以对中国政府来说，要期待俄国在乌克兰取得一个比较大的胜利、给西方带来非常大的挫败，让中国有混水摸鱼的机会，现在来看也都消失掉了。所以这些因素决定中国今天的军演跟去年的军演就有一个本质的差别。
所以我的一个根本判断，还是认为：中国、美国、俄国三个国家，他们的整个的集体心理、文化的结构和模式是不一样的。如果我们看俄国，甚至俄国跟德国有点相像，普京跟希特勒有点相似，就在于：他们具有强迫症的这么一种心态。所以可以干许多的你意想不到的事情。今天如果看中国，中国总的来说一直在习近平下面，还是一个自恋型的国家。所以中国它不具有希特勒和普京的这种强迫症的这么一个心理症状。我认为，习近平的自恋情结，基本上还不会形成主动地对台湾进行全方位的一个军事攻击。美国作为一个民主国家，在历史上经常表现出他的某一些的时候，有一种偏执或者歇斯底里。所以如果美国现在有的人对战争的爆发喧嚣尘上，我认为有一种过度的反应，有一种夸大中国军事入侵的威胁，反而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误判、互动和盲动。所以我认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如何解读中国传递的信息？主要还是为它的中国国内政治服务的。主要还是它有一种丢脸的感觉，需要找到台阶，在老百姓面前展示一下拳脚，同时对于习近平来说，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想通过各种军演，让中国的老百姓适应这种暴力和这种战争的可能的发生。中国人对所有的暴力、对这些残忍其实就脱敏，失去它的敏感性，这样的话，其实使得中国社会变得更加的军事化，其实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而这种中国社会的对暴力脱敏和中国社会变得更加的军国主义，其实是有助于习近平的专制的，所以我觉得总的信息还是为了他的内政，为了习近平的权力服务。
法广：中国最近两次军演，均与台美之间的密切关系相关联。上一次是因美国众院前议长佩洛西访台；本次则是蔡英文过境时会晤美国现议长麦卡锡所引发。北京为何对美台关系如此敏感？
夏明：是，因为我们知道，对于中国大陆来说，它如果要解决台湾问题，如果没有美国，从现在它的军力来看，基本上是可以通过武攻的方式拿下台湾，尽管它拿下可能会有很多的代价。就像我们看到以色列跟周边的这些阿拉伯国家，几次的武力冲突。尽管这些周边的阿拉伯国家都很庞大、人口也很多，但是以色列还生存下来。当然中国实力要强一些，但是不管怎么说，台湾的实力也不比以色列差。所以对于中国大陆来说，如果台湾问题要它能够一手遮天地解决、或者进行各种暴力的解放、统一-当然没有美国的话-一切的道路都可能会平坦。所以它很清楚，就是在它要进行武力统一道路上，或者要完成他的所谓的中华民族的复兴，中国的统一、习近平想实现他的所谓中兴之主的美梦，其实最大的障碍就是美国。如果美国最后撒手不管了，美国说：台湾的问题跟我没关系，台湾、大陆的问题，就是你们中国人的问题。这样的话，中国就完全达到它的目的了。所以我认为，美国的卷入、美国的承诺、尤其是美国现在是在民主党总统拜登的领导下，而又有美国的共和党的议长麦卡锡承诺对台湾的保护和支持，当然这就显示出了美国的两党在对华和对台政治上具有高度的共识。所以这种访问，即使跟上一次比较-上一次是佩洛西作为一个民主党的议长访问台湾-当然是有很大的意义。但是今天，作为共和党的议长，麦卡锡跟蔡英文会面，而且承诺美国国会和美国两党对台湾的关注和支持，当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台海和平，目前靠的就是美国的战略承诺。
目前我们知道美国的战略承诺，里边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在于：美国并不阻止台湾跟大陆最后统一，如果台湾跟大陆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那么美国也并不想站在中间、妨碍一个中国的出现。但是美国说的很清楚：一切都是要以和平道路的方式来进行演变。也就是说，如果台湾跟中国大陆，大家通过和平的方式愿意变成一个国家，美国当然会支持。如果大陆、它的无论政治、经济发展达到了一个非常理想的状态，对台湾有足够的吸引力，台湾认为：我们加入到大陆的这个政治框架中去、加入到大陆的经济市场去，对台湾的民生和自由、民主和国际空间更好的话，当然对美国来说，它也不会阻止这种发展。但是目前的问题是有两个变化：对大陆来说，令它非常心焦的、一个是台湾岛内的变化，因为台湾也出现很多这种大陆来的，尤其是四九年以后陆军、国军撤退到台湾去，所以这边有大陆背景的人和台湾本土的人，他们有不同的区别。当随着大陆的四九年进入台湾的这些人逐渐都已经开始离去了，所以台湾的本土意识就在提高。对台湾的年轻人来说，大陆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什么文化的太多的关系，至少没有这种所谓的落叶归根的同文、同种、或者就是血浓于水的这种亲情感觉。所以我觉得，对台湾的岛内的变化，尤其是年轻人，尤其是在这种民主化、个性化-台湾的许多的政策，包括在同性恋婚姻上、在环保问题上、在选举上、在女权问题上等等-跟大陆现在出现了非常大的天壤之别。所以对大陆来说，台湾这种变化当然会引起它的非常大的恐慌。因为对它来说，统一的梦变得越来越渺茫，真的会变成一种永久的梦。
而另一方面，大陆目前的变化，其实是劣势是在逐渐的凸显。大陆以前可以给台湾许多的承诺，如：我们有腾飞的经济，给你，可以有机会你来发大财；我们可以跟你经济上的各种的合作等等。你可以看到，大陆的经济在出问题，大陆在全球的产业链中，它的参与和合作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怀疑，它在受到排挤；同样的，台湾利用大陆的原来的许多的优势也在消失，相反的又出现了巨大的、政治上的风险，包括大陆对台湾人的某些抓捕、以间谍等等（罪名）进行逮捕等等。所以我认为，作为北京来说，当它看到台湾越来越离它远去，而美国对台湾的支持越来越明晰。而且如果台湾岛内的民主化不断的变化，台湾要通过民主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完全独立的一个地位-因为台湾其实已经是事实上的一个独立国家，所以现在他们民进党的新提名总统候选人赖清德说得很清楚：我们已经是独立的，我们不需要宣布独立。这个没有价值。我们就是中华民国，就是独立的。所以如果台湾某一天真正走向一种和平道路，就跟大陆完全脱离关系。这种我认为美国也是没法阻止的，因为美国没法阻止任何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缘单位，他们已经有事实上的独立，他们选择和平的分离，因为两个朝鲜、或者原来的两个越南、或者是两个德国都已经建立了这种模式。所以我认为：当大陆看到美国跟台湾各种的、尤其是高层次的互动，当然它会特别的敏感，因为它担心美国的这种互动，会不会给台湾最终地加入国际体系、甚至加入联合国、还有跟其他国家建交，得到美国的支持？甚至美国有没有可能直接承认一个中国、一个台湾，跟台湾建交等等。所以我认为大陆的忧虑当然是有原因的。
法广：另外，法国总统马克龙最近结束对中国的访问之后，作出的关于“欧盟应该实施”战略自主”，在台湾问题上不当“跟跑者”，应采取“独立于美国立场”的相关表述引发多方非议。美国方面以及媒体作出了何种反响？您对此作何评述？
夏明：对，我们看到马克龙总统访华，访华的整个行程是由习近平全程的陪同。当然把它打造成一个非常重大的一个外交上的突破，一个新闻的大事件。尤其是我们知道冯德莱恩也是同时跟马克龙在大陆。但是冯德莱恩就受到了冷遇。中国的宣传机器就是一抬、一抑，其实它传递的（信息）非常清楚，就是说：你只要对我亲善、对我稍微合作一点，我就会让你得到各种的荣耀；如果你不跟我亲善，或者有强硬的政策的话，那我就故意要羞辱你、要冷淡你。马克龙当然受到了隆重的礼遇。马克龙对整个访问评价也非常高。他回来以后在法国媒体的采访中，提到法国对目前的台海关系非常的关注。他不愿意让台海关系的发展完全由美国或者是由中国两方面来掌控，结果把欧洲一定就牵进去。所以这就说，他所说的，他不愿意在台湾问题上成为美国的“跟跑者”。因为像我说的：美国对台湾的分析有的时候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结，尤其我们看到：美国参议院里边、美国的联邦参议员卢比奥，他马上就怀疑法国跟美国的这种同盟关系，怀疑法国跟美国在战略上的这种团结。他意思就说：那美国就趁欧洲的甩担子，美国就不要管目前的俄国入侵乌克兰的事件,就让你们法国、就让你们欧盟自己去管吧。这些就可以看出，当然马克龙总统的讲话，引发了美国的、尤其是共和党里面的、对国际主义本身就有怀疑的许多人的一些不满。但是，我觉得对马克龙总统的这个表述可以这样来看：一个就是：法国总统府官员很快叫大家说：你们不要只看媒体的一句话的报道，你们应该看采访全文。也就是说，要看到法国总统非常地清晰的表示：美国是我们的盟国，中国不是我们的盟国。所以就说：法国的外交政策根本就没有改变，所以这点就说，不应该过度的解读法国总统的讲话。第二，大家也应该看到-尤其是我们从法国以外来看-：法国跟欧盟当然面对着世界目前的各种发展，当然是有它的各种的忧虑的，尤其是这种人工智能、各种武器、各种高科技的发展，法国跟欧盟当然担心：它们会不会掉队？会不会被排挤出去？尤其是跟美国和日本这边，还是有一定的竞争关系。所以我认为，法国它有它的欧盟的忧虑是比较容易理解。
另外，法国总统马克龙连任以后，他现在没有国内政治的连任的牵扯，他当然有想成为世界级领袖的雄心。但是，最近法国国内、尤其是围绕着退休的事情抗议不断，搞得他形象非常的不佳，所以他在国际舞台上展示出他的世界领袖级的这种雄心，他也是在政治上想给自己加些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打算在俄乌战争中扮演调节者的身份、同样想在台海冲突中想担当一个调节者的身份。这一点-当然某种情况来说-法国、欧盟无论是在苏、美的冲突中，还是在中、美的冲突中，想扮演第三方的角色，这还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毕竟在讨论美国对中国的外交关系上，我们经常只能听到两种声音：一种，要么就是接触，要么就是对中国磕头；另外一种，就是歇斯底里的强硬，好像马上就要对中国打一场战争，而且打得大家稀巴烂，好像大家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今天，我觉得有法国或者欧盟的另外的第三方的声音，其实让我们在讨论美国对华政策、在讨论全球的各种安全问题上，有一种多种声音，这是一个好事情。
当然当法国提出支持中国提出的所谓“多极世界”，美国当然是有一点不是这么开心的，因为毕竟美国是北约的主要的一个国家，法国是北约的成员国。目前全世界基本上是在西方的、尤其是以北约为主的价值观下出现的一个西方占优势的这么一个世界。所以你要去“多元”的话，要让俄国或者中国获得平等的地位，我相信西方、尤其是美国不太愿意看到的。当然这里边你也可以看到，中国整个外交政策在对待美国和欧洲、和它的周边国家所有的国家上，它都有一种分化、瓦解，或者建立它的统一战线的各种策略。所以它认为欧洲国家有它们的忧虑，给欧洲国家进行让步，或者用欧洲国家来牵扯美国，当然是它过去几十年的一直使用的一个战略手段。当然，欧洲国家也应该确认中国在未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一个经济战略地位？中国会取代美国吗？欧洲国家难道会对美国的关系-跟中国的关系相比-会变得更不重要吗？其实未来我们看的话，西方国家的团结，欧美的进一步的合作和强化他们的经济战略地位，会远远比中国给它们带来的冲击要重要得多。所以我认为，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对法国总统马克龙的这些评论不必过度解读。我认为，目前来看总的情况，美国对盟国的协调、尤其是美国总统拜登没有对法国总统马克龙的任何的言论进行任何的评述，那你可以看到，美国一方面对法国、对欧盟是有信心，大家都是非常团结的。另外，美国跟欧盟也不想制造出任何所谓的分裂的这种迹象，让中共能够离异、 能够火中取栗。
作者：流芳
